一江小狗

爱河常作渡人舟

【妈舞】麦记最后一夜

都是我瞎编的。

大型OOC现场。

警告:一 点 都 不 甜。

黄梓二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没有柔软的小肚腩了。他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终于失去了那些他深痛恶绝的赘肉,正如他时常对自己已然二十八岁了这个事实感到茫然。

十几年过去,现在的他虽然不算精瘦,但好歹身材匀称,队服尺码都缩小了几号,因而直播弹幕上叫他“肚肚”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偶尔做复盘的时候他会想,是不是粉丝也像他辗转过几个俱乐部那样,换了一茬又一茬,现在陪伴着他的这些人对他十七岁那会儿夜里用电脑记事本,眼眶湿润地打下“igice舒服的节奏是什么——就是,不放狗”的傻事毫不知情。

早就沉迷女儿的老李已经转行当教练很多年,解说也一改当年的僵硬,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游刃有余。他依旧瘦得像个竹竿,但面庞线条愈发柔和,眉眼里当真洋溢着四十不惑的沉稳气息。而黄梓拿着镜子照来照去,却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自己这张脸上有老将风采,只一门心思想着自己轮廓硬朗多了,很帅。

帅过陈昭宇。

当然,这句话是他胡乱讲的,因为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现在的陈昭宇长什么样了。这个人去年某日突如其来地就宣布了退役,粉丝和俱乐部的发言尚颇有仪式感,他本人却只平平淡淡地在社交平台发了一条消息,自此销声匿迹,不知是回了老家还是躲在上海哪里休假,连直播间都已停摆许久。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两年前的一场表演赛上,主办方用昔日队友做噱头,把他俩PS在一张图的左右两端,中间加上点奇怪的字符和图案,倒还真有点针锋相对的架势。然而整场比赛打下来,他俩几乎规避掉了所有直接交手的机会,心照不宣地彼此兜圈,不知是在互相保命还是另有隐情,甚至在赛后的大特写下都只是矜持地轻轻一握手然后擦肩而过。

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小破场馆还是没有扩建,走廊又细又长,黄梓一个人抱着显示器慢慢走,面前五米处是和队友走在一起的陈昭宇。

他们之间的距离稳定不变,但眼看就要到休息室门口,一旦错过,下一次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这点不甘心的驱使,黄梓索性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大喊:“舞王,卢西奥,陈昭宇!”直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头顶冷色调的灯光明晃晃地照下来,映得那张脸白到透明,削尖了许多的下颌上带着淡淡胡茬,神情温和且疲倦,竟和过往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陈昭宇问他,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问得他一下子脑袋发懵,愣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想你?好久不见?去吃饭吗?各种乱七八糟的话卡在他喉咙里,满到快从眼睛冒出来,憋来憋去却只说了一句:“打得不错啊。”

这么久不见了你就跟他说这个?黄梓在心里骂自己,但心里尚有一丝微妙的寄托:他面前的人是陈昭宇,他们那么熟悉,自己没说出来的话大可交付给他来开口。

过于明亮的灯光让男人眯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短暂的迟疑过后,他抬起手来拍拍黄梓的肩膀,嘴角僵硬地歪过一边,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

“你也是啊。”他说。

于是黄梓的心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原来这么久没见,陈昭宇就只想听他说这个。

这次草草结束的见面大概给黄梓留下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后来连着好几个月不停地做梦,梦里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还是一头灰紫色短发的陈昭宇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他就在后面累死累活地追,怎么追都追不上,只好边跑边可怜巴巴地把手圈在嘴边拼命地喊:“舞王——舞王你等等我。”但那个人一次都没有停下来过。

一次都没有等他。

接到老李电话那天正值上海降温期,黄梓在回家路上,手拿着电话,哆哆嗦嗦地用“嗯”回应。

“这周末来聚会吧,大家都挺久不见了。”老李说,而黄梓费神想了一下大家都有谁,随即在街头停下了脚步。

“都、都来吗?”他问,舌头僵直,结结巴巴。

“是啊,舞王瑶瑶他们都已经答应了。”

寒风吹来,街上的行人裹紧大衣,大多在急行中发出细碎的抱怨,显得站在原地牙齿打颤还语调轻快的黄梓傻气十足:“那好,我一定去。”

可能是受快要和旧友重逢的影响,夜里黄梓没出息地陷入失眠,顺带辗转反侧地思考有没有哪一个瞬间足以让他和陈昭宇形同陌路。各奔东西的最初几年他们还时常见面,打过比赛吃过饭看过电影,穿着不同的队服挤在一起合影;南方湿冷的冬夜里陈昭宇搓着手和他站在广场上看跨年烟花,扬起的脸庞上缀满光彩。慢慢地他谈了恋爱,当了领队,不再常能脱身,新来的小伙子紧张兮兮地与他握手说:“妈大,我喜欢你很久了”,还邀他去东方明珠塔下散步,逗得他大笑。

“东方明珠塔有什么好看的。”生活片段透过电波传递给陈昭宇,他吐槽时过于飞扬的语调惹得电话那头的人低笑两声,片刻沉默之后又祝他和女友百年好合。再后来他们各自忙得焦头烂额,偶尔在那款打了许多个年头的游戏里碰见,在队伍语音里依旧聊得轻松愉快。

纵然时间漫长,年轻人间的聚散太过容易,但黄梓闭上眼睛,仍然记得搬离基地那天陈昭宇送他到门口,臂弯里搭着他决意留下的队服。回忆里的细节混沌不清,只有少年人一个模糊的轮廓,朝着他的方向,从未离开。

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不会变的。KTV的招牌换了又换,热门歌曲早已不是当年他们听的那一批,黄梓坐在沙发上向刚刚进门的陈昭宇挥手,在对方迟疑些许后展开的微笑里想到。这群人厮混得太久太疯,久别重逢的意义于他们而言几胜于无,哪怕是各自坐下来盯着手机,也不耽误相视而笑和扯着嗓子彼此调侃。灯光迷幻,晃得人眼睛发痛,黄梓眯起眼睛倒回沙发上才发觉方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包间里。

喧闹不停的音乐声里他不知所谓地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离开。

不出所料,刚出拐角他便看到洗手台前撑着个细长的身影,烟味扑面而来。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陈昭宇抬起头来,两个人借着镜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

“呀,好巧。”黄梓语气惊讶,坦荡荡地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好像自己真是出来洗手的。他轻咳一声,貌似无意地问身边的人:“挺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我,我忙着读书啊。”烘干机嗡嗡响起,陈昭宇声音混杂其中听不太分明。

“屁。”

“别不信我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学无术吗智障宝宝。”男人说着抖掉一点烟灰,抬脸向他咧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那个熟悉的称呼从对方的唇齿间跑出来时黄梓略微懵了一下,好像过往的时间都在这四个字里被尽数捻灭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侧脸,试图从中寻找让他困扰的端倪所在,直到对方的嘴角渐渐下落并转过头,只留给他一个略显无措的侧脸。烟草燃烧带来的雾气点点分散,迷离了那人莫名忧郁的眉眼。

然后他听见陈昭宇喊他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像阵忽然而至的风,温柔地鼓响他的耳膜。

“我前一阵读到一句话,印象很深,你要听吗?”

男人眼睫低垂,埋首于昏暗的阴影之中,像是唯有找一片躲藏才能平静开口,但没等他回应,陈昭宇就又很快地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说:“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可听的。”嘴角露出局促的微笑。

假若是十年前,黄梓一定会缠着他问个明白才肯罢休,但眼下站在这,似乎已不再适当做这样的事,只好无言作罢,转说一些别的话题,耗费时间至烟头燃尽,再一起走回包间。

屋里的人倒像是预谋已久,打开门就推搡着他们去唱歌。有旧友起哄要他们唱什么《突然好想你》,久违的前奏里陈昭宇盯着屏幕,神情恍惚,开口就破了音。

“不唱了不唱了,都三十岁的人了。”半首歌结束,他笑着摆手,把话筒递出去,退回沙发角落,只留手机屏幕的淡淡萤光,映亮似乎着实已不再年轻的脸庞。

耳边歌曲的旋律还在响,和着黄梓低沉的声音,没来由地有些哀伤。

KTV是个无聊的地方,不唱歌的人只剩喝酒一项可取乐,于是陈昭宇中邪般捧着酒瓶坐了大半夜,终于是酩酊大醉。他的酒量一贯比黄梓好,只是这次灌得太猛,得以理直气壮地在出租车上倚着车窗酣睡,留另一个人强撑着混沌的神经肩负带路回家大任。所幸他酒品很好这个优点尚未改变,即使被推醒下车也没什么反应,还主动伸长手臂圈住黄梓的脖子,乖乖贴上来做一只靠别人走路的树袋熊;头发毛茸茸地挨在黄梓颈侧,扎得人心神不宁。

假如陈昭宇一直维持这样不省人事的状态,那事情也不会太复杂。留旧朋友在家里过一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但一踏进黄梓的家门,方才昏睡不醒的人站在原地一怔,就拼命挣扎起来,转身就去摸门锁,准备开门跑路。

“你胡闹什么——”黄梓被他吓了一跳,急着去拦人,又被推开,两个人几乎扭打在一起。结果混乱之下他伸手一拽,没留神用大了力道,本就酒醉到不知平衡为何物的陈昭宇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倒,后脑勺正中茶几边缘,磕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属实撞得太痛,黄梓登时慌得不行,想伸手去揉却被软绵绵地推开。

陈昭宇屈起双膝,背靠着茶几蜷缩成一团,且从袖口探出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黄梓。”房间寂静如同深海,他缓慢地开口,纵然额头抵着膝盖也藏不住一声哽咽,“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声音苦涩又悲哀,脆弱得很陌生。

这一句话横空劈过来,没有来由。黄梓一向对感情迟钝,惶惶不知如何作答,只浑然记起十年前的某个夏天。

那会他半夜发神经,非要拖着陈昭宇去看东方明珠塔,凌晨的大街上空空荡荡,浓重的夜色带来无限的寂静,仰视使人自觉渺小卑微,但高塔灯光璀璨,像一支永不熄灭的蜡烛,在此刻只为他们两个人热烈燃烧。黄梓站在东方明珠脚下,向着沉睡中依旧繁华的都市莫名其妙地尖声呐喊:“陈昭宇,我爱你。”直到被同伴捂住嘴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昭宇像拍傻狗一样拍拍他的头,睡眼惺忪也掩饰不住笑意。他却不领情,不依不饶地要对方和他一起犯傻。

“为什么一定要把爱说出来呢,智障宝宝。”

粼粼光影波动在另一个人眼中,仿佛穷尽了一整座城市的光亮。

“有些……爱,不能说出来。”

当时听来是信口胡诌的玩笑,回忆起来才发觉其中竟有多少真心灼灼。

年少时擂鼓般的心跳、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彻夜长聊、搭肩、拥抱、胡闹着落下的亲吻、挂在嘴边的爱与喜欢……统统在陈昭宇湿润的眼睫下蔓延出了残酷的意味。

时至今日,黄梓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从不是不爱,而是爱。

混杂着酒气和古龙水味道的客厅里,已至而立之年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深深弯下脊背,像是一棵被人拦腰砍锯的树,痛到不能站立,却又无法倒下。

扳着肩膀将人拉入怀中时黄梓的大脑一片空白,靠在他怀里的躯体不停颤抖,头低下来抵在他肩膀,是年轻时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他记得陈昭宇年轻时怕冷,边裹着外套戴着帽子直播边絮絮叨叨地抱怨他是帝企鹅转世,嘴角弯起来不羁又浪漫。

可这世上没有哪只企鹅值得陈昭宇挂念这么久。

企鹅太傻,错过了所有的心动;直到如今他们全都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点点濒死的勇气,用以换一个于事无补的拥抱。

那只沾满了眼泪的手按在他胸口,将他推离,陈昭宇终于抬起头看他,漆黑的瞳仁里半是晦暗半是光亮,隐忍了一切波澜,风平浪静却灼得人心口酸痛。

“送我去最近的酒店吧。”他说。

而黄梓无法拒绝。

闷热的电梯和昏暗的路灯,城市的街景大同小异,多年以前他们曾并肩途径相似的风景;唯一陌生的是大厦楼下的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肩头垂下来,载满少年人未曾发觉过的沉重,慢慢走失在黄梓眼底;如同灯塔,终于在天亮时熄灭。

在凌晨时分才迟迟到来的睡眠里,黄梓再度做了一个荒谬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年的训练基地,看见陈昭宇趴在十七岁的少年床边,睡姿别扭但呼吸平稳,浅色的头发略微遮住眼睛;床上的另一个自己敷着退烧贴,不安分地转过半个身子,继而渐渐睁开了眼。

鸡窝头、黑眼圈、迷迷糊糊的表情,黄梓皱眉看着猛地坐起身的年轻人,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提醒他:“喂,傻X,你这样会吵醒人”。而对方像是接收到了来自十年后的电波,终于发觉还有人伏在小床边安睡。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泄露进房间,照亮浮尘和陈昭宇的眉眼。他看上去疲惫但放松,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来,显得有些稚嫩。这个人几个小时前陪着尚不知爱惜身体的黄梓穿梭过夜色去赶急诊,医院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道里那一点属于少年的香气几乎是救赎。

十七岁的黄梓忍不住笑了笑,年轻的面庞上光辉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同伴搭在被子上的指尖。微凉的体温落在掌心里变得滚烫,一路噼里啪啦烧到心脏,忽然牵扯出一些酸痛,令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手。

莫名的情愫里他望向房间空白的墙壁,不知目光穿过泪流满面的另一个自己。

呼吸如溺水般沉重,黄梓醒来,窗外天光大亮,让他有一丝恍惚。耳边响起门铃声,他浑浑噩噩地翻身爬起去开门,模样糟糕,不比当年的自己好到哪里去。

门口的快递员见怪不怪地待他签收完便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颤抖着手拆开那个白色信封。薄薄一张纸在手里毫无分量,上面每一个字却都落笔很深,像是有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写这一行字。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纸的边缘莫名的有一块深色,应当是写字那人不小心掉了一滴眼泪。

黄梓今年二十八岁,终于全然有了成年人安稳妥帖的模样,眉宇负担得起失去的东西。但在今晨晃眼的日光里,他蹲下身,仍然哭得像个孩子。


-

他们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说要一直在一起打比赛,到死为止。后来他们分离几十年,各自老去,某日摸摸胸口才知,原来躯壳里的年轻人确凿早已死去。

并未食言。









Fin.





1、*句子并非原创,出自歌曲《似是故人来》。

2、题目来自my little airport同名歌曲。

3、考试周不宜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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